当年被美国家庭收养的2名中国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。姐姐Creighton(右)和妹妹Reilly(左)。(网络图片)
以下是这位美国妇女的自述:
我叫Bonnie Ward,是意大利和苏格兰-爱尔兰血统的美国人,在美国东北的新罕布什尔州工作。而我这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,却来自中国:我的女儿Creighton和Reilly。只是当我领养她们的时候,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之间那惊人而神奇的关联。
1997年时我40岁,仍然单身。我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,开始考虑领养一个孩子,而且深信自己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。
那个年代,中国政府是非常支持国际领养的。而像我这种40岁出头、受过良好教育、经济条件不错的单身母亲,是完全符合他们的标准。因此在我发出领养申请的9个月后,1998年6月2日收到了中介机构的电话确认。
他们告诉我说已经帮我配对成功,我未来的孩子是一个即将年满1岁的湖南常德女孩,名叫常爱洁。福利院的人说她的名字在汉语里意味着纯洁的爱。
1998年8月30日这晚,在期待中的我一直惶恐、焦虑不安,在长沙的酒店大堂内不停地徘徊,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个合格的母亲。
10点15分,一个我永生不会忘记的时刻,我在长沙的酒店大堂见到了她。当见到她的那一刹那,一切都变得如此的平静、祥和、柔情密意,我的心告诉我:她就是我的女儿,我就是她的妈妈。
爱洁头顶上有个瘤,这或许就是她出生后不久被遗弃的原因。好在福利院已经帮她做了切除手术。后来我在美国又联系了几次手术,现在连疤痕都没了。
我用我姐姐的名字为爱洁取名为Creighton。我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,亲密无间。姐姐在1994年因癌症离开了我,所以我希望她能像当初保护我一样来保护Creighton。
因为同样的原因,两年后,我再次申请领养第二个孩子。这回等了16个月,2001年8月的时候,中介才跟我确认我的第二个女儿同样来自常德福利院。老实说,这时候我已经足够惊喜,要知道,领养谁不是我能做主的,而完全是由中国政府和中介评定的。
一个月后的911事件几乎搅黄了一切,我和Creighton直到10月才去到常德。第二个宝宝叫常晓芳,也是弃婴,福利院给她们姐妹的姓氏都代表常德市的常。我给晓芳的英文名是Reilly。
那时候Reilly刚满11个月,她在第一眼见到我时,一点都不会害怕,还竟然对着我妈妈叫“奶奶”。
她和Creighton相差三岁,但姐妹俩却似乎一早就认识。Creighton见到Reilly,即从床上爬起来,指着妹妹说:“这是我的宝宝吗?”。她还将自己最心爱的绿色泰迪熊放在妹妹的床头。
为了照顾好这两个孩子,我妈妈搬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,社区人员也定期前来检查领养情况,每天晚上我会给Creighton和Reilly读小熊的童话故事。我曾以为那就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,但事实上,我错了,这远不是最美好的日子。
每当我带着姐妹俩外出时,经常会有人问这是亲姐妹吗?我每次都得解释,她们是分别领养的,并无血缘关系。就连我妈妈也说这俩孩子越长越像。比较她们在同一年龄的照片,也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。
接下来的故事就更加神奇了。2002年7月,我遇到了个家伙,他预测说Creighton和Reilly之间有超乎寻常的关系。我马上就猜想难道她们俩真的是亲生姐妹?这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,但或许真有奇迹?我立马带着Creighton和Reilly做了DNA亲子鉴定。
鉴定结果在一个阴天傍晚寄到,开头是一连串的法律免责声明——我的心从那一刻已经停止跳动,我将目光扫到邮件最后,上面写着:确认Reilly和Creighton血缘上的亲生关系。
我兴奋地尖叫,尖叫不止,然后开始颤抖,之后还是尖叫。
几个同事冲了进来,神色紧张地将我按在椅子上,我还是不能言语,泪水从眼中倾盆而出:99.7%的基因相似率啊!
我赶回家,将Creighton叫了过来,我其实没准备好该如何对她说。我将她抱坐在我面前问到:“你记得之前做的那个测试吗?妈妈用一根橡胶棒在你嘴里取了一些东西?”
“记得,妈妈。”
“今天,我们拿到测试结果了。记不记得上次你问过我,你和Reilly是不是有同一个ChanCi(生母),你们是不是在同一个妈妈的肚子里长大的?”
“记得,妈妈,你当时说‘不是’。”
“但是,测试结果显示,你和Reilly确实是在同一个中国妈妈的肚子里长大的,你们是同一个妈妈生的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“知道,妈妈,意味着你错了。”
我笑坏了,继续问:“你知道你们俩是同一个妈妈生的,意味着什么吗?”
“我们俩是双胞胎!”
“不,这不叫双胞胎,但你们确实是姐妹。”
Creighton晃着脑袋,用小手捧着我的脸,看着我说:“妈妈,我和Reilly本来就是姐妹呀。”
我抱着她笑着说:“是的是的,你们是姐妹。这个结果说明,你们有更亲的姐妹关系。”
事实上,因为我们长相完全不同,所以我从她们懂事开始就把她们的来历坦诚相告。
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被遗弃,我也从未试图去编造任何理由。我只是告诉我的女儿,尽管她们的亲生父母不能照料她们,但他们在遗弃时都尽可能确保了她们的安全。
此后的几年中,我们多次前往中国,试图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。
寻亲之初,Creighton很犹豫,她一度担心如果找到了亲生父母,是不是就要离开我;Reilly更投入一些,她在临行前问我是否能够见到Chanci(生母)了,Creighton把她紧紧抱住说:“不,我们不需要见她。”
我问Reilly为什么想要寻找生母。她的回答令我终生难忘。
Reilly说自己并不想给他们带去任何麻烦,并不想质问什么,只是想知道亲生父母是否健在。她问我能否只要远远地看他们一眼,或者只是递上一张小纸条,告诉他们自己和姐姐在一起。
后来,Creighton和Reilly通过中国媒体的帮助,写了一封致亲生父母的公开信,信中写到:
尊敬的爸爸妈妈:你们好!
如果我们的到来让你们一家感到突然和意外,并由此给你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不便,我们向你们表示最诚恳的道歉。多年前的某一天,你们将一个刚从母亲身体上呱呱坠地的生命遗弃在某个地方。我们想,那个时候的你们是多么的心痛和无奈。而自那以后,你们也一定在惦记着我们,一定想见到自己的孩子。
我们姐妹很幸运,先后被同一个好心的美国家庭收养。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快乐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们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,我们来自哪里?亲生父母是谁?我们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?爸爸妈妈,我们很想你们,你们的身影常常出现在我们的梦中。我们不怪你们,感谢你们给予我们生命!
通过这些年来的努力,我们的确有些收获。比如我确信她们姐妹其实并非出生在常德,而是来自四川黔江一带;也确信,姐妹俩应该还有一个姐姐和生父母生活在一起。
但最终,我们没能找到他们。我的两个女儿知道寻亲花费巨大,她们也不再奢望。
今年已经18岁的Creighton上了大学,她完全就像个大姐姐,学习刻苦、聪明伶俐,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人之一。妹妹Reilly今年15 岁,刚上高一,她更活泼一些,而且是很棒的小提琴手。
在她们还小的时候,我就努力地培养她们对中国文化的兴趣,带她们穿旗袍、学中文、参加新年活动,甚至请中国保姆来照料她们。
Creighton和Reilly对她们自己的中国元素都很自豪,只是当她们长大后,对自己美国人的身份认同得更多一些。
1999年6月,我在网上建立了“常德孩子”小组。最开始的目的,就是将那些从常德被领养的孩子和家庭联系起来,为大家提供一个家的氛围。这个群组一直持续到现在,已经有来自美国、比利时、加拿大、丹麦等国超过500个家庭。
我们还专门设立了基金,用来改善常德福利院的生活条件。定期捐助玩具、衣服、奶粉甚至尿布等物资,还在福利院建立了一个小操场。
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到福利院时的情景,非常感动。那是我的孩子们一度居住的地方,虽然条件并不很好,但里面的阿姨却非常细心,而且充满了关爱。
而对我、Creighton和Reilly来说,现在的期望就是将来能有DNA数据库。等到那个时候,她们或许通过DNA找到自己的亲姐妹,而我们所有人都像是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,相互珍惜、恩爱。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期盼。